​村落防御战 壮烈留青史

冀中军区七军分区二十二团被授予“党军模范”。

宋家庄指挥室二十二团研究作战部署。

如今，布满弹痕的墙壁诉说着当时战争的激烈。

如今的深泽县宋家庄村。

□孙 田/文

本报记者 董子凝/整理

深泽是千年古县，也是革命老区。这片土地上遍布着老一辈共产党人的革命足迹，也流传着许多可歌可泣、感人肺腑的英烈故事。80年前，发生在深泽大地的宋家庄大战也称宋家庄大捷，这场战斗“堪称抗战时期模范村落防御战”，被历史永远铭记。

1942年5月1日，日军开始对冀中根据地的安国、定县、无极、深泽、晋县、束鹿、深县、衡水、武强、献县、肃宁、饶阳、安平、蠡县和博野共15个县，进行了一场以鲸吞冀中根据地为目的的大“扫荡”，史称“五一大扫荡”。5月12日，敌人对深泽、武强、饶阳、安平地区，开展了“合围”作战。

集结宋家庄

在晋深无县西北部、藁无县东北部敌人“扫荡”地区的边沿地带，坚持了近40天“反扫荡”的七军分区二十二团一、二连，于1942年6月8日晚，经定南县东南部的七汲村转移到原中心区深泽城东北7.5公里的宋家庄村，打算在此地稍作休息。与他们同往的还有警备旅赵营余部、藁无县大队一部和两个区小队，以及晋深无县大队一部和一个区小队。

敌人6月8日无线电侦察，发觉第二十二团主力（由梁达三政委率领）在晋深无县东北部的西固罗村后，滹沱河以南地区的敌第二十六师团独立步兵第十二联队坂本支队，制定了“围歼”第二十二团主力的计划。

坂本吉太郎联队长率直属队3个步兵中队，于6月8日由安平县西南部的角邱村向其北的子文据点集结。6月9日零时出发，向西固罗村东侧合击前进；该联队第一大队主力，于6月8日黄昏时在深泽城集结，6月9日零时出发，向西固罗村西侧合击前进。该联队第二大队主力为预备队，于6月8日从安平城出发，黄昏到达滹沱河以北的长汝村待机。

6月9日5时前后，敌人按计划包围了西固罗村。因第二十二团主力已于拂晓前转移到大定村，所以使敌人扑了空。敌人计划未能实现，即兵分两路返回深泽县城。

第二十二团左叶团长根据西固罗村、宋家庄村与深泽县城的关系位置和当时情况，决心以村落坚守防御，迎击敌人，到天黑后再行突围。

从5月1日起，第二十二团在定县的大定、小召、邢邑、高棚一带活动，六七天内，每天和“扫荡”的日军打两三次仗，最多的时候一天打过七次仗。宋家庄属深泽县，离县城较近，不是敌人“扫荡”的重点区域，不易引起敌人的注意。宋家庄还存着一些弹药（主要是手榴弹），6月8日夜，部队开进该村休整。

部队进村后，团长和平时驻防一样，马上带连排干部看地形，分防区部署兵力，制订方案。在村边土坯墙下和村里修工事、掏枪眼，用门板、大车、梯子、树枝堵街口、设路障，打通院落。拂晓，一个从房上到房下、从村边到村里的火力配备系统和工事基本完成。大体部署是：北片由一、二连防守；南片由四十一区队一部、晋深无大队一部、六分区警备旅零散人员、二十三团和冀中军区骑兵团失散人员组成的混合部队防守，其成员多是干部，由四十一区队政委临时统一指挥。由于组建仓促，他们未来得及修好工事，给坚守南片造成了很大困难。连长还派交通员刘秋发与晋深无县大队阎志国取得联系，让他们在必要时增援配合。

模范村落防御战

准备就绪后，战士们正准备休息，侦察员突然来报：深泽县西固罗的敌人经北冶庄头自北向南向我方向运动。团长在望远镜里看到：3队日军骑兵约30人，挎枪横刀，紧跟300名日本兵，从北庄头顺道沟向宋家庄东北角开来。

据判断，这股日军并未发现我军行踪，只是在此路过。事后证明，这一判断是正确的。

骑兵离我军只有30米了，二连长吴浚池大喊一声：“打！”1挺重机枪和3挺轻机枪狂涛一样射向敌人。日军人仰马翻，倒下一片，活着的全爬进道沟里。机枪射击已无效，便用掷弹筒向沟里打，第一炮就击中了敌军指挥官——“冀渤特区”司令长官坂本旅团长，骑兵全部被歼。骑兵后边的步兵是坂本的精锐卫队，装备很新，见长官被毙，一下子红了眼，开始拼命。他们以分队为单位，配备机枪和掷弹筒，挺着胸，端着枪扑来。我军机枪步枪子弹暴雨般射向敌群。日军几次冲锋惨败后害怕了，由挺胸冲锋改成弯腰或爬着冲锋，但都没逃脱死亡的命运，被我军击毙240多人，坂本卫队基本被消灭。

在我军与坂本部队激战时，日军开始调兵遣将。在附近“扫荡”的日军，深泽县城、西内堡、东内堡、高庙、马里、大直要、西固罗等据点的日伪军，陆续从四面八方增援上来，共计1000多人，包围了宋家庄。

我军若此时突围，在白天离开村庄的依托到旷野去，是十分危险的，必须等到深夜。

在村东二三百米的坟地里，我军战士发现了一日军高级指挥官。经判断，这里是敌人的炮兵阵地和通讯联络点，是敌军的一处要害所在。我军指挥员果断决定，在敌炮兵部署完成之前，先行攻击。一声令下，重机枪和迫击炮一同射向那里，顷刻之间，敌炮兵指挥机构便被我军摧毁。同时，日军设在村西边的联络电台，也被我军战士打掉。

敌人开始轮番向村里发起进攻，每次都轻重机枪齐鸣，子弹铺天盖地。我军沉着应战，每次都是待敌人离近时，才机枪手榴弹齐发，把敌人打回去。战士们个个勇敢顽强，班长李清泽一连杀死了7个敌人后，壮烈牺牲。战士边程杰（深泽彭赵庄人），一梭子弹打死打伤了27个日兵。几个小时的冲锋反冲锋，村周围已是敌尸遍野，到处都是敌人遗弃的枪支弹药。

6月9日近中午，村北边的日军冲上来，与我军展开了激烈的阵地争夺战。战士们怒吼着，跳出战壕，端着刺刀冲进敌群与敌人搏杀，敌人被压了回去。我军牢牢地掌握了自己的阵地，副连长韩培申壮烈牺牲。到中午，共击退敌人12次进攻，打死打伤日伪军七八百人。

敌人援军还在不断增加。定县、无极、晋县、旧城、饶阳、安平、安国的敌援军陆续赶到，敌军已增到3000余人，分3层包围了宋家庄。此刻，阎志国在外围积极配合二十二团，组织起由县大队、区小队和民兵组成的混合部队，一部分埋伏在敌人增援的路上，阻击他们向宋家庄增兵，在大贾庄村北，与深泽城来的一股援军展开激战，迫使敌军又缩回去。阎志国把一部分部队秘密转移到宋家庄村西和村南的交通沟里，在村西口激战吃紧时，佯作正规部队，在西边攻敌扰敌。敌人不知虚实，忙逃到村北阵地，使村西口敌情缓解。

下午，日军开始重点进攻南片。混合部队英勇战斗，打退了敌人3次进攻。后来，敌人从西墙缺口攻进村，正当我军对付进村的这股敌人时，其他方向的敌人也一拥而入。我战士在街道、院落固守，与敌人展开肉搏，杀声震天。在此危难时刻，埋伏村南交通沟里的阎志国指挥的区小队向敌人发起进攻。敌人腹背受敌，一片慌乱。混合部队抓住这个机会，一部分向南突围，被区小队接应而去；一部分向北突围，亦被我军接应到北片。南片被敌人占领。

傍晚，敌人又增加了援车，试图在天黑前凭借南片一举攻克全村。敌各种炮火齐鸣，炮弹冰雹似的落在我们阵地上。村里火光四起，硝烟腾空，房倒屋塌，砖瓦横飞，树木折断，整个村子剧烈震动。我村边工事一次次被炸毁，战士们冒着炮火一次次修复。许多战士被土埋住，又钻出来继续战斗。

我军各级指挥员已奔赴战斗最激烈的地方，与战士一同战斗，誓死保住阵地。多数战士已没了子弹，最多的也不过只有三五颗，每挺机枪也只有两三梭子子弹，手榴弹也严重不足。我军采用近战打法，即敌人不近不打，子弹不见血不放枪，手榴弹不见血不投出。 我军打退敌人一次冲锋，敌人便又更加疯狂地来下一次，战斗一次比一次激烈紧张。

村西南角的日军放了毒气，凭借一片芦苇的掩护，从一个炸开的围墙缺口攻进村里，情况万分紧急。二连副连长庾治国一卷袖子，向一班长王振山一挥手：“一班跟我来！”他们跑步赶到西南角，正遇上敌人从院里出来。勇士们冲近敌人，甩出手榴弹，把敌人压回到院子里后，又隔墙向院里连续投弹，把敌人逼到房顶上。战士们一鼓作气，冲上房顶，与敌人展开肉搏，硬把敌人从原路打回村外。敌人又组织兵力三次扑来，妄图重新夺回这个立足点，都被我军击退。

在东街口，敌人也一度冲进来。一连副连长吴浚池率两个班的预备队赶到，一阵血战，再次把敌人打出村子。东口敌人又接连发动3次冲锋，均被我军杀退。这股敌人死伤大半后，无奈地停止了进攻。

敌人向阵地放了毒气弹，我军战士被熏得嗓干泪流，不少敌人乘机攻到了阵地围墙外边。战士们用湿毛巾捂着嘴和鼻子，一个个跃起与敌隔墙相拼，使敌人不能越我阵地半步。战士王子仁被炸塌的墙土埋住，战士们以为他辆牲了，但敌人冲上来时，他又从土里跃出，杀退敌人。

日暮将近，战斗越来越激烈，战士们也越战越勇敢。二连四班伤亡惨重，班长张文生一人凭借几个房角，痛击三面来敌，击退了敌人进攻。一连二排的战士们子弹基本打完，干脆把冲来的敌人放到工事墙外，等他们探头或爬墙时，再用刺刀刺，这样，打退了敌人七次冲锋。

凶恶的日本兵被英雄的二十二团打怕了！一些下级军官因不敢再冲锋被上司枪毙，一些冲锋的士兵在下级军官的默许下不再向前，偷偷埋掉子弹回去交差。

天全黑了，枪声停止。模范村落防御战中，英雄的二十二团用血肉捍卫了宋家庄北片，宋家庄，仍牢牢掌握在我军手中。

宋家庄：日伪军的“送死庄”

团部召集各级指挥员，研究突围事宜，决定从西、北、东3个方向突围，时间定在零点40分。敌人为阻止我军突围，又进一步缩小了包围圈，并在村四周用麦秸烧起了堆堆篝火。

回忆此次战役，时任二十二团一连副连长赵培珍讲述如下：

突围前几分钟，正好下起了小雨，部分篝火熄灭，给突围带来有利条件。我军奉命带一连一排和二排向西突围。战士们虽鏖战一天，但个个斗志高昂，精神饱满，上牢刺刀，悄悄出了村。

接近敌人第一道封锁线时，战士们趴好后，我又悄悄返回村，重新请示改为从西北角突围。正好遇上团长，团长惊讶地问：“你不是带队出了村吗？怎么又回来了？”我又向团长申述了自己向西北角突围的理由。团长问：“从那里突，你有把握吗？”我坚定地回答：“能！”团长把我的肩膀一拍：“好，按你的意见办！”

于是我悄悄出了村，轻轻拍了拍队末尾一个战士，示意他依次传给前头的战士，悄悄跟我回村。回村后，我进行突围布置：四班长尹明山在左，五班长杨兰保在右，自己和机枪班长赵再中在中间，后边一队紧跟，最后是团直部分人员。我动员大家：“尹、杨二人各有两枚手榴弹，机枪里还各有一梭子弹，途中无论发生什么情况，只许向前，不许后退，剩下一个人也要冲出去！”

之后，我又率两个排出发了，到了敌人封锁线，此刻劳累过度的日本兵死猪一般睡在战壕里，丝毫没有察觉。我和战士们快速在他们身上越过。几个被惊醒的日军认为是自己的部队，稀里糊涂跟着一起跑。几分钟，战士们都安全通过了封锁线，没放一枪，没伤亡一人。队伍到了安全地带，奔到一棵柳树下，这里是与一连约定的集结地。还没喘口气，村西边枪声大作，我断定是连长率领的三、四排突围受阻，便命一个班前去接应，我说：“去后不许硬拼，只呐喊着放几枪，使敌误解他们已腹背受敌，也让西边的同志知道我们已突围成功，速向我靠拢。”

战士按命令行事，一会儿，三、四排的同志们也到了柳树下。连长的警卫员走到我面前：“给，这是连长的枪！”我忙问：“他呢？”“牺牲了！”我一听吴凌池牺牲，急得差点失去理智。一位排长和几名战士也牺牲在突围途中。另一支突围部队也受阻，经过激烈肉搏，才冲出来。整个突围战斗，我军共伤亡14人。我们胜利突围后，日军还蒙在鼓里，认为我们突围出去的只是小股部队，大部队还在村里。于是敌人继续增兵。

天亮以后，敌人从四面八方向宋家庄发起猛烈进攻，敌人把对面的枪声误以为是我军，越打越猛。敌人进了村，一见空空如也，恼羞成怒，放火烧了许多民房。11日，二十二团派人到宋家庄，挖开地道口，接走伤员和医护人员。

宋家庄战斗，二十二团在众寡悬殊、武器优劣殊异的条件下，与敌人血战了16个小时，击伤击毙日伪军1200余人。敌人哀号，把宋家庄叫“送死庄”。

宋家庄战斗后，二十二团被上级授予“战斗英雄团”光荣称号。

宋家庄战斗，对附近的敌人进行了沉重打击。当时修筑防御工事，创造了新的经验把散兵孔挖在墙下面，墙内外各一半，墙里的半边孔用砖垒边，盖板覆土。敌人炮击时，战士们就到散兵孔的墙内一侧躲避；敌人冲锋时，他们就到散兵孔的墙外一侧阻击。程子华说，解放战争中他指挥塔山阻击战时，就运用了宋家庄构筑工事和作战的经验。

反“扫荡”取得了巨大胜利

据不完全统计，从1942年5月1日至7月10日，七分区两个团共作战142次，其中第十七团60次，第二十二团82次。毙伤敌伪军约3500人，毙敌第二十六师团独立步兵第十二联队（一说为步兵第八联队，下同）第一大队长管泽直记小佐、伪正定道尹。伤敌第二十六师团独立步兵第十二联队长坂本吉太郎大佐，独立骑兵第一一〇大队长加岛武中佐。俘日军15名。敌第二十六师团独立步兵第十二联队主力和独立骑兵第一一〇大队均遭我军歼灭性的打击。其中第十七团歼敌约1570人。第二十二团歼敌约1900人。毁敌碉堡两座，毁敌桥梁5座，破敌公路约30公里，平敌封锁沟约10公里，缴获轻机枪2挺，掷弹简2具，步枪20余支，子弹2500余发（游击队配合两个团战斗时的战果大部分统计在内）。

经过70天的连续战斗，第十七团由反“扫荡”前的1950人，增加到2000人，枪增加47支；第二十二团由反“扫荡”前的650人，增加到1025人，枪增加百余支。第十七团的第七连，在反“扫荡”中全部由日军武器装备起来，荣获“战斗模范连”的光荣称号，连长王春荣获“战斗英雄”称号。

在两个多月残酷的反“扫荡”中，七分区机关和两个团，保存和壮大了自己，重创了敌人，并取得了几个方面的胜利：

一是分散调动了敌人。敌人“五一”扫荡的矛头是指向七分区根据地的，由于分区在上级的正确领导下，贯彻了“敌进我进”的外线作战的反“扫荡”方针，使敌人增加了后顾之忧。于是，敌人于7、8、9月间在七分区根据地继续建碉堡的同时，不得不返回去，在其占领区加大碉堡密度，结果就分散调动了敌人，减轻了对我军中心区的压力。

二是掩护了我军分区战略转变。1942年6月21日冀中区党委、军区《关于青纱帐时期工作指示》中指出：“目前紧急任务，一方面必须坚决迅速完成公开干部与正规军之转移与撤退；一方面必须抓紧青纱帐宝贵时期，迅速克服思想上政治上组织上的混乱现象，布置工作，环固新阵地，完成斗争形式与组织形式的转变。”斗争形式应广泛运用革命两面政策与小的隐藏的武装斗争互相联结，互相配合。随后，第十七团的主力也顺利地转赴北岳区。

三是保证了地委、专署机关的安全。两个月中，地委、专署机关在分区掩护下，没有受到损失，这对此后地委、专署领导七区军民取得“五一”反“扫荡”的胜利，是有其重要意义的。

四是初步取得了在平原游击根据地坚持游击战争的经验。隐蔽的武装斗争为主与两面政策相结合的经验，与敌人的碉堡政策相适应的作战方法，以区地道战的经验等，它为我区军民打破敌人的“正式清剿”，取得“五一”反“扫荡”的完全胜利，在战略和战术方面奠定了基础。五是进一步提高了部队战斗力。“扫荡”中，七区部队、游击队，在相当多的战斗中，往往是当敌人进到手榴弹投掷距离之内时才开火，不但节省了弹药，而且提高了命中率。6月9日，第二十二团主力在晋深无县东北部宋家庄村同2000余个敌人打了一天，伤敌1000多人，仅消耗子弹900发，手榴弹1700枚。这种近战战术的采用，大大提高了部队战斗力。